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靳惜何夕】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生性逍遥》作者:犬三十三 文案: 明日又是什么样? 谁管它呢。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欢喜冤家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潇,向云归 ┃ 配角:沁环 ┃ 其它: ==================   ☆、章一 雨夜      虽已过了霜降,楚地却仍是淫雨霏霏。夜色染着微醺的湿意,缓缓浸透这慵懒的沿海小县。   洛潇平躺在墙角,抬头瞧着阑风伏雨的天空。水珠落入他的眸子,疼得让人忍不住泪目。   几名乞丐围了上来,踢了踢他道:“喂,小哥,你也是来领糕饼的?”   洛潇横了几人一眼,翻身不作理会。   “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一名乞丐道。说着,几人便朝一户人家的后门走去。   不多时,那小门便从里面推开,一名撑着靛蓝油伞的少年抱着纸包走了出来。几名乞丐一瞧,兴奋不已地凑了上去。   “今儿剩的挺多,你们都拿去分了罢。”少年语气高高在上,可乞丐哪管这么多,忙接过了便道谢。   几人将油纸包里的糕饼分了,待要走时,其中一人道:“向小兄弟,那边还躺着一个呐,不晓得是不是脑袋出了毛病,叫他过来他还不肯。”   向云归探头瞧了瞧,还真见着了不远的人影,便撑着伞走了过去。   洛潇躺在地上,忽地发觉雨停了,不由得转头瞧了瞧,却只看见靛色的伞面和一张白璧无瑕的脸。   “喂,你躺在这儿作甚?糕饼他们都领走了,你不饿么?”向云归睨着他道。   洛潇叹了一口气——脸不错,可惜脑子不灵光。   向云归不得回应,好奇地看着他道:“当真是神智有问题?”   你才有问题——洛潇腹诽了一句。   向云归瞧了他一会儿,便撑着伞回了门里。   洛潇侧了个身又平躺下来,一手枕在脑后,闭上眼,什么都不愿再想。   不多时,又听那人撑着伞走了过来,随手丢了一个纸包给他,“喏,拿去。你可莫死在我向记饼店的门口了。”   “向记?”洛潇听着这名号有些耳熟,抬起眼皮问:“千层糕最有名的那个向记?”   向云归勾起嘴角,声音里满是自豪,“自然。”   洛潇撇眼瞧了瞧那小小的后门,原来他竟跑来了从前沁环最喜欢的糕饼店旁边。   打开纸包,其中的糕饼已有些压散。洛潇挑了挑眉,“你们便是拿这些糊弄平头百姓?”   向云归似乎有些心虚,瞪了他一眼道:“爱吃不吃。”   洛潇捡了一块尚未被雨淋湿的千层糕放入口中,虽说不差,可也不如他预想的可口。   “怎么样?”向云归似乎十分好奇。   洛潇心念一动,猛地甩开纸包,两手捂着自己的脖子,窒息一般艰难地挣扎着。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向云归未料到自己会闯下大祸,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洛潇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滚动,嘴里似乎说不出话,最后两脚一蹬,不再动弹。   向云归小心翼翼地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发觉已然没了人气。向云归手脚不停颤抖,喊着爹娘跑回了后门。   洛潇原本只想吓唬他,不料做过了头,坐起身扒拉了一下散乱的头发。   大约过了一刻钟,向老板急急忙忙同儿子走了出来,却见那人只是坐在墙角,丝毫不见短寿促命的模样。   “你……”向云归站在父亲身后,指着洛潇喊,“你不是没气了么?”   “我不过是犯病罢了。”洛潇睁着眼说瞎话。   向云归自然晓得自己被戏耍,向老板却信以为真,上前道:“小兄弟姓甚名谁,可有家人?”   家人?   这种东西他宁可不要。   “在下姓洛,单名一个潇字,家里已空无一人。”洛潇淡淡道。   向老板的脸上显出些怜悯,“老夫是这向记饼店的老板,小兄弟若无处可去,不如就到我家暂住一些时日罢。”   “爹!”向云归大喊,“这人居心不良,可不能让他进了咱家!”   这小子越是如此,洛潇越想逗弄他,摇头道:“可我身无分文,怎能让您费心?”   “这有何妨?”向老板笑眯眯地道,“我家正巧缺一个帮工的学徒,小兄弟若是不介意便来我这儿学门手艺,往后也有个谋生之术。”   洛潇瞥着向云归黑炭一样的脸色,起身拱手道:“这样,便叨扰向老板了。”   向老板领着洛潇进门,向夫人立即给他备了热水沐浴,又给了一身向老板的衣衫给他换上。那衣衫虽旧,可却浮着淡淡的皂角之气。   洛潇如今已很少忆起母亲,只记得小时娘亲总爱带着他去选布匹,回来了给他们爷俩裁新衣,一年四季从不重样,羡煞他的一众小友。   洛潇垂下眼睑,淡淡地扫了一眼衣袖上绣着的荷花。   向云归怒气冲冲地端着一碗盖饭进来,“嘭”一声放在桌上,道:“我娘给你做的。”   洛潇瞧着碗内蒸腾的热气,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饭菜还算新鲜,不过比起他平日吃的山珍海味可差得远了。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洛潇停下筷子问。   “向云归。”   “哪个云哪个归?”   “就是你想的那个云那个归。”   洛潇觉着他们的对话似乎进了死局,默默吞了一口菜。   “负笈在外,云胡不归。”向云归忽地道。   “我还以为你小时是个药罐子,”洛潇咧着嘴笑,“才起了这么个名字。”   向云归横了他一眼,半晌,才道:“我原本有个双胞胎哥哥。”   洛潇咬着菜,竖起耳朵认真听。   “可他一出世便夭折,”向云归抱着两手看向一边,“于是娘亲为他起名向远游,给我起名向云归。”   这样气氛有些沉重,洛潇并未搭话。   “在我娘心中,我哥哥只是远游在外,总有一日还会回来。”向云归说完,瞧了一眼还未见半的饭碗,怒道:“你快吃完,我好收碗回去。”   结果这人等半天就是为了碗,他洛潇还能将碗吞了不成?   洛潇扒了一口饭菜,便听向云归又问:“洛潇是你的真名?”   洛潇嚼着菜,似乎认真地想了想,吞了嘴里的东西道:“其实,我姓裴。”   向云归睁大眼,刚想问什么,洛潇又道:“但也姓洛。”   风声都凝滞了一会儿。   向云归静默了半晌,双唇裂开一个大缝,拍桌道:“我就晓得你是在糊弄我!”   洛潇笑了笑,若非这人一点就着,他也不会乐于玩火。   “我告诉你!总有一日我会继承这个店面,到时你别妄想还有你的立足之地!”向云归大声吼道。   洛潇勾起嘴角,就这样的店面他小指一勾便能转瞬平了十家……算了,儿子讨人嫌,但好歹爹娘人品尚佳。待他想走了,吩咐庄里的人送些金银过来算是谢礼。   “小少爷,”洛潇夹了夹自己的筷子,“你平日都是这般咄咄逼人?”   向云归不语,哼了一声偏过头。   洛潇几下扒完饭,将碗筷递给向云归道:“麻烦了小少爷。”   向云归抢过碗筷,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洛潇将门窗关好,吹了灯平躺在榻上。   不知父亲此时是否正六神无主地找他,那个永远隔着他与父亲的男人,又是否庆幸他消失无踪。   当年,沁环与舅舅骤然离世,外婆也驾鹤西归,他回到绝情山庄之时,大堂残破不堪,外祖姑母抱着他,道:“潇儿,从此你便是这山庄的主人了。”   他过去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掌管绝情山庄,毕竟他是血系旁支。如今也不想做这个主子,毕竟权利从未掌控在他手中。   “你即将成为绝情山庄之主,”继任之前,那个男人横眉冷目低着头看他,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是只关在笼中的山羊,“用外姓恐怕不妥,往后你便叫裴潇罢。”   他不愿姓裴,乞求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上前似乎与那个男人耳语了几句,最终却仍只能温柔地抱了抱他,“潇儿,你便当自己是改了母亲的姓氏罢。”   他懵懵懂懂地答应了,却不知改了这姓氏有什么意义。直到昨日,那个男人与父亲终于闹翻,暴怒地道出了真相   “你便如此向着你的儿子?竟帮着绝情山庄坏我楚门的生意!”那个男人暴跳如雷,震破了房内的所有桌椅瓷器。   “楚焱,潇儿已然十八岁。”父亲也变颜变色,将吓得有些呆愣的他护在身后,“绝情山庄是裴家的产业,你为何处处掣肘迟迟不肯将庄内的大权交还与他!”   “洛尘!你莫要告诉我,这些年来你不知我的志向!”那个男人怒目而视。   “我自是明白你的野心,才不能让你一家独大。”父亲也毫不示弱,“楚门势力一日强过一日,你让我如何相信你不会夺了潇儿的庄主之位?!”   “你……”那个男人铁青的脸上浮着一丝哀郁,“原来这十年,你从未信过我。”   父亲踌躇了一下,恨恨道:“你连让潇儿与我同姓都不肯。”   那个男人仿佛被触了逆鳞,瞠目切齿道:“他是裴朗行的儿子!”   裴朗行的儿子。   站在父亲身后的他如堕冰窖。   父亲浑身一震,慢慢转过身,嗫嚅道:“潇儿……不是你所想的……”   他呆若木鸡,待他回神,已被那个男人软禁在房中。然而他早已不是当年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冲破了守卫,便头也不回地离了楚门。   母亲过世,父亲并非他的生父,他不敢回去绝情山庄,只能宛如无头的苍蝇般在夜空下游荡,最后无力地倒在这里,不知何去何从。   洛潇看着再一次落下的夜幕,微微闭上眼。   然而父亲并不知道,他一点也不想坐那个庄主之位。他从小自由洒脱,只愿游山玩水,一生逍遥。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生性逍遥》是醉生系列的最后一个短篇,希望大家喜欢,鞠躬。   ☆、章二 学徒      学徒的日子可不轻松,清晨不过四更,向云归便进了洛潇的屋子。   “洛潇,起来做事了!”向云归大喊着推了他几把。   洛潇从小练武自然醒得早,可瞟见向云归那张恨铁不成钢的脸,硬是拉着被子不肯起来。   “你再不起,我便让我爹将你赶出去!”向云归指着裹成一条软虫的洛潇道。   洛潇挥了挥手,似乎是迷迷糊糊地不肯答话。   向云归一跑出去,洛潇便腾地翻了起来,迅速穿好衣服打水洗漱。向云归好说歹说将自家爹爹喊了过来,却见洛潇已经在院中就着灯笼微弱的亮光开始打拳。   向老板倒是没有点破,只笑笑道:“洛小兄弟已经起啦,先到堂里用膳罢。”   洛潇拱了拱手道:“谢谢老板。”   向老板给了儿子一个少找事的眼色便离了后院,向云归气急败坏地盯着洛潇,随手拿起角落的笤帚道:“把院子扫干净了再来吃饭!”   洛潇抬眉,就算他是个练武之人天色不明也看得清这院中的落叶和尘土,但也不用这般使唤他罢?接过笤帚,洛潇深吸一口气,仿佛旋风一般扫荡了院中的落叶。   向云归见这尘土飞扬,忙喊:“停!你快停!”   “小少爷,”洛潇扛着笤帚道,“不是你让我扫地么?”   “我是让你扫,我让你扬灰了么?”向云归气鼓鼓地道,“你莫不是没扫过地?”   洛潇无辜地眨眼,他从小丰衣足食,自然没有扫过地。   向云归一把抢过笤帚丢到一边,道:“洗手,去吃饭。”   洛潇笑笑,说不定他这脾气更合一个山庄的主子——有气势,乐于发号施令。   虽说是糕饼店,早点却是豆浆油条。向老板匆匆吃完,便着手准备做千层糕的材料。   向老板在厨房和面,向夫人便在一旁蒸红豆。   洛潇瞧着,慢慢忆起过去父母其实很少在一起做事。父亲在院中炼蛊,母亲在房中绣花。儿时懵懵懂懂,如今想来,他们之间的确没有什么恩爱情意。   正想着,向云归便将他拉到水缸旁,指着一箩红枣道:“不会打扫,洗枣子总会了罢?”   洛潇看了看自己长了老茧的虎口,不知洗枣和练剑可有共通之处。   向云归一见他这模样便知他对洗刷也知之甚少,只得将红枣全数倒入木盆中,舀水没过红枣,一粒一粒地搓揉起来。   “看明白了?”向云归将说着拉过另一个木盆,将洗净的红枣丢了进去,“记得把泥都洗干净,干瘪和长虫的红枣就丢出去不要。”   洛潇抬眉,看过猪跑,现在就需要自己吃猪肉了。   向云归起身又洗了洗手,舀水将一盆龙眼淘净,坐在小凳上剥软嫩的龙眼肉。   洛潇瞟了向云归一眼,开始洗红枣。可放眼望去,这堆红枣里就没有一粒如他在山庄里吃到的红润饱满。挑了一粒起来,太瘪,丢了。再挑一粒,还是不圆,丢了。   向云归伸了个眼角瞥向洛潇,便见他脚下已是一堆的枣子。   “你疯啦!”向云归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奔回洛潇身旁,看了一眼地上,全都是能用的枣子,气得跳脚道:“你是非要闹事不可?”   洛潇大约晓得自己坏了事,却仍耸肩道:“是你让我洗枣的。”   向云归恨恨地咬牙,想要将他推开。不料那人身形稳健,下了重手都不见一丝摇摆。   “你……”向云归又气又恼,指着洛潇的鼻子道:“你去厨房!别在我这儿碍眼!”   洛潇也给骂得有些气闷,甩了甩手上的水,转身便走。   向云归愤愤地朝洛潇的背影喷了一声,坐下开始洗枣。   洛潇晃荡进厨房,听见儿子大喊大叫的向夫人道:“对不住啊,我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脾气糟糕得很。”   洛潇笑笑,“无碍,这儿可有什么我做得成的?”   洗枣算是简单的活路,厨房里的更繁杂。向夫人想起昨夜从洛潇身上褪下的那身云锦,心中大约有些计较。   “那就累你看着火罢。”向夫人道。   洛潇撇了撇嘴,转头,便见向云归正坐在小凳上弯着腰麻利地洗着红枣,总是口出恶言的双唇认真地嘟着,仿佛面临什么大事一般皱着眉。   这小子不说话时可爱多了。   想着,洛潇便在灶前坐了下来,仔细地盯着炉中跳跃的火焰。   忙活了一两个时辰,终于在天亮之前将千层糕蒸出锅。街坊邻里都起了大早,到市上用了早点便开始一日的活计。   向老板称称,向云归负责收钱找零。忙过早膳这阵才终于有了喘气的余地,向云归又数了一道今早的进账,便收好钱币去内室喝水。   洛潇正叼着一根杂草坐在院中无所事事地看着天空,向云归见他这模样不由得怒火中烧,上前话中带刺地道:“大少爷倒是悠闲。”   洛潇也不恼,将杂草一丢,道:“小少爷能者多劳,我自然只能避让贤路。”   向云归可不吃这一套,颐指气使地道:“待会儿去大堂帮我爹算钱。”   “哎呀我这人,从小就不晓得钱是什么东西,万一有什么差池……”洛潇叹息不已。倒不是他不愿帮忙,只不过他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确只能添乱了。   向云归吃过他的亏,心中即便再气也只能吞回去,剁了几脚快步走了回大堂。   正巧,刚回去便见着了老熟人,向云归忙小跑上前,笑道:“秦大嫂,又来买千层糕呐?”   这位秦大嫂的丈夫璋哥是糕饼店的恩人,当年店里遭盗,连官府都查不出什么头绪。结果璋哥一出手便将盗贼揪了出来,糕饼店才免遭损失。   秦大嫂手里挎着一个竹篮,装了不少吃食和给幼子的小玩意儿,笑道:“是啊,我相公他们刚捕鱼回来,便馋你家的千层糕了。”   “难怪我多日不见璋哥了。”向云归正说着,向老板已称好了糕饼递给秦大嫂。   “坐会儿罢秦大嫂。”向云归道。   “不了,我还要趁天明回去。”秦大嫂笑了笑,便同两人道别。   忙活了一个白天终于得以关门休息,洛潇在店里游荡了一日,这才上前帮忙收拾。   见了秦大嫂,向云归心里的郁结之气消散了许多,看到洛潇也不再挑三拣四。收拾完一起安分地吃了饭,又一个人不晓得去了哪里。   洛潇用了饭之后不见他人就四处去找,没费多少工夫便在厨房里见着了人。   向云归正费力地揉着一团发面,一见来人吓了一跳,怒道:“你来做甚?”   洛潇靠在门口,道:“四处游荡。”   向云归白了他一眼,道:“别处游去,别挡我的光。”   洛潇一听不但没有离开,反而走进厨房问:“你在做千层糕?”   向云归不答,又开始默默地揉面。   “为何早晨不做,现在客人都走光了才做?”洛潇靠过去问。   向云归离他远些,不悦地道:“干你何事?”   洛潇略作一想,道:“哦,当是你做的不好,才不能摆上台面罢。”   向云归被戳到了痛处,颔首道:“总有一日我会做得和爹爹一样好。”   洛潇抱着手点点头,却没再搭话,   向云归认真地揉好了面,才用擀面杖将面团摊成四四方方的面饼,接着往上面刷一层油,撒上用蒸熟的红豆,切碎的红枣桂圆和红糖和成的馅料,轻压之后叠成三折,又重新刷油撒馅,一直将面饼压成夹了数层馅料的长条。   向云归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将面饼放入温热的锅中。洛潇今早见过向老板做糕点,晓得这是在醒面,便没多嘴多舌地讨白眼。   过了会儿,向云归往灶里添柴,大火燃得蒸笼立即冒起热气。大约一刻钟闻到了甜腻的香气,向云归将蒸笼抬了起来,却没急着打开,焦心地等了一会儿,才终于将千层糕夹出切成小块。   洛潇瞧了一眼刚出锅的千层糕,从外观上看是差不多,就不晓得味道如何了。   待千层糕冷了些,向云归便拿起一块尝了一口,这一次做得似乎比较合心,他点了点头,对洛潇道:“你尝尝?”   “没毒?”洛潇故意惹他。   果不其然又是一记白眼,洛潇这才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味道香甜,可惜红豆放得多了些,有些卡喉。   “怎么样?”向云归有些急切地问。   洛潇故作难受地捶了捶胸,道:“好粘啊。”   向云归想了想,道:“红豆多了。”   还好还好,脑子没坏到听不懂人话。洛潇默默想着,暗自笑了笑。   夜幕落下,向云归将自己做的千层糕包好了走出厨房。洛潇跟上,便见他是往后门过去。   “原来你给乞丐的千层糕都是你自己做的?”洛潇走在后面慢悠悠地道。   向云归回头,横了他一眼。   “那么难吃,”洛潇大声喊,“怪不得我会犯病!”   “闭嘴!”向云归转身气呼呼地看着他,脸几乎红到了耳根,“明明是你使诈,什么病会吃了千层糕便喘不上气?”   “东西太难吃。”洛潇认真道。   向云归气绝,指着他道:“不准跟过来,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就这小身板和他动手有一丝赢的机会?洛潇忍不住笑。   向云归懒得理他,转头去了后门。   洛潇也不打算再惹他不悦,站了一会儿正要离开,却听门外向云归猛地惊叫了一声。      ☆、章三 绝丽      洛潇闻声立即跑了出去,两名乞丐正打得不可开交,向云归倒是没事,不过给吓得不轻。   向云归一见他过来,忙指着那两人道:“快将他们拉开啊!”   洛潇此时也没心思和他开玩笑,几步上前抓住上边那人,一抬手便甩在墙上。底下那个见势头不好立即想跑,一把被捏住了肩膀,也给丢到了墙边。   “出了何事?”洛潇回头问向云归。   向云归定了定神,指着一旁的纸包道:“他俩想抢糕饼。”   洛潇勾起嘴角,睨着墙角两个乞丐道:“就这么一点东西都值得你们大打出手?”   “我……”形销骨立的乞丐刚想呛声,却又在洛潇的目光中畏惧地缩了缩,“小三子和小镰刀都病了,我一个人要拿三个人的吃食,可他却不肯!”   另一个穿着破补丁青衣的乞丐也急急道:“你一个人拿了三个人的,我还剩多少?我还得给老大进贡,最后怕是一点沫子都吃不到嘴里!”   “你们还有帮派?”洛潇问。   青衣乞丐拱手道:“在下丐帮二袋弟子李毅,不知少侠尊姓大名?”   洛潇哭笑不得,丐帮帮主若是见着此情此景恐怕得气绝过去罢?   “我的名号说出来怕吓着你。”洛潇扬了扬手,随即将纸包丢给李毅道:“你去罢。”   李毅大喜,慌忙抱着糕饼拔腿便跑。   消瘦的乞丐和向云归皆惊诧地瞧着洛潇,按理说这包糕点怎么着也轮不到那青衣乞丐拿罢?   那瘦乞丐腹中空空,想起破庙里的同伴更是泫然欲泪,却见脚边忽地多了一只香囊,不由得抬头瞧身前那人。   洛潇逃出楚门时身上没带什么金银,只得将随身的香囊丢给乞丐道:“这绸绢香囊绣着金丝,应当值不少钱。你将它当了换些钱买吃食罢。”   瘦乞丐不敢置信地看着洛潇,通红的眼睛大睁了好一会儿,才拿起香囊,跪着千恩万谢地道:“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那瘦乞丐走了,向云归才问:“那个值不少钱?”   洛潇挺起胸膛道:“自然。”   就算当铺的朝奉眼拙看不出那是锦绣夫人的手笔,至少也识得金线罢?   “那你为何硬要留在这儿?”向云归歪着头问。能拿着那种香囊的人,为何要屈居他这小小的店铺?   “哎……你不知……”洛潇捂住脸,痛心疾首地道:“我爹其实不是我爹,我爹的情人又厌恶我,我实在承受不住便逃了出来。”   向云归看了他几眼,嗤鼻道:“又诓我。”说罢,便回了门内。   洛潇放下手,笑着摇头,即便他说了真话,恐怕也不会有人信罢?   进了门,向云归并未走远,只是在后院等着。洛潇走过去,便见那人神色诡异地瞧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怎的了?”洛潇问。   “你……”向云归吞吞吐吐地问,“你会武艺?”   洛潇抬了抬手道:“不过一些拳脚功夫。”   “谁教你的?”向云归又盯着他问。   洛潇想了一会儿决定说出这人绝不会信的实情,“我父亲的情人。”   想当年他舅舅,也就是他生父为了逼他学些武艺简直绞尽脑汁。结果那个男人才接手了一个月,他便能将马步扎得和木桩一样稳,不出一年便小有所成。   想起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洛潇简直有落泪的冲动。   向云归也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忙问:“你父亲的情人是谁?如今在哪儿?”   洛潇斜睨着他,大约猜出了他的意图,“你可见不着他。”   堂堂楚门门主,哪是平头百姓随意便能见的?   “为何?”向云归倒吸一口气,“他过世了?”   洛潇一愣,爆笑出声,“我倒宁愿他死了。”   向云归瞧着他笑,皱眉道:“你怎能咒他?”   洛潇停了笑容,不知望向哪里。   向云归见他不愿说话,便转身继续走。不料洛潇又跟了上来,道:“你为何没想过让我教你武功?”   向云归踌躇了一下,又继续走,“我才不要你教。”   洛潇无语,在他身后大喊道:“我也不要教你!”   向云归加快了脚步,洛潇看着那瘦小的背影,心中念叨着就以他那脆弱的体质,学来顶多就是个强身健体的用处。   “你为何想要学功夫?”洛潇问。   “没什么。”向云归停了下来,“就是想学。”   洛潇眼珠子转了一圈,走到向云归的前面道:“方才的事时常发生?”   向云归的脸色白了些,眼睛看向一边。   洛潇叹了一口气,“既然如何为何还要送他们糕饼。”   受了恩惠若不知感恩,还不如将那些糕饼喂了狗,狗吃了还能对你摇摇尾巴。   “爹爹说他们可怜,非要给。”向云归嘟囔道。   洛潇挑眉,向老板深仁厚泽,可惜这世上有人感恩戴德,自有人恩将仇报。   “你便不要多想了,你瞧,”洛潇拍了拍自己的胸,“如今有了我,还有谁敢造次?”   向云归原心绪哀愁,听了这话不由得翻了个白眼,绕过洛潇又走了。   洛潇笑了笑,待向云归走远,眼里渐渐浮出一股凌厉之气。   翌日忙了一天,向云归仍趁着空闲练习做千层糕,洛潇则在一旁坐着看火。   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洛潇,向云归今日颇为安静,便是开始蒸糕了也不说话。   “你今儿怎的这般少话?”洛潇最终忍不住问。   向云归瞥了他一眼,不作回答。他才不会说昨夜被母亲训了一顿,说是对新来的学徒太过苛责,不是一个男子该有的胸襟。   “唉,你说说话罢。”洛潇挥了挥手里的蒲扇道。   向云归叹了一口气,道:“说什么?”   别人这么问了,洛潇却语塞。他不过觉得平日叽叽喳喳的人忽地沉静下来,实在让人郁闷罢了。他只从沁环口中晓得了这个小店,除此之外一无所知,自然无从问起。   “嗯……”洛潇磨蹭了半天,才问:“你可记得一个叫沁环的人?”   “沁环?”向云归仔细想了想,道:“不认识。”   洛潇一想沁环已过世六年,向云归当时大约也就九岁左右,即便见过恐怕也不记得。   “沁环是谁?”向云归漫不经心地问。   洛潇想了想,却不知从何说起。   初见沁环之时,他不过八岁,刚失了父母,四处拿庄里的仆役撒气。   “我是你父亲的朋友。”   他还记得当时沁环双腿不得行走,坐在椅上虚弱地对着他笑。那时他尚且年幼,不知何为冰肌玉骨,风姿绰约。然而他的舅舅却懂,不多时便沉溺于那温香软玉之中。   沁环宛如珠玉璀璨夺目,头脑也百伶百俐,闹得他舅舅心力交瘁。那是他在山庄之中最为欢愉的时光,有时沁环会指使他去挑事,他自然晓得会惹舅舅舅母甚至外祖母不高兴,可只要沁环对着他笑,他便觉得什么都值得。   “是这世上……”洛潇微微偏着头,淡笑道:“绝丽之人。”   “是个姑娘?”向云归将蒸笼抬了起来。   “是个男子。”洛潇答。   “那你怎能用绝丽说他呢。”向云归白了他一眼。   洛潇讪笑,的确是……这世间艳绝四方之人。   向云归揭了蒸笼的盖子,待千层糕冷了,便裹进纸包之中。   洛潇轻易从他手里拿过油纸包,道:“今儿我替你送,你忙了一日,先回房休息罢。”   向云归不信他那么好心,伸手想将千层糕抢回来。   洛潇发觉同别人抢东西也颇为有趣,将纸包从一手换到另一手,就是不让向云归夺回。向云归气极,一把抱住洛潇的肩膀不肯松手。   洛潇抬着手甩了甩,道:“你这是作甚?”   “你将我的东西还我!”向云归抱紧他道。   “你这样便抢得到?”洛潇将手放低了些,见向云归扒着他要抢,便又立即伸高。   “你!”向云归一气便会面红耳赤,看着就像一只呲牙咧嘴的小兔子。   “放手,”洛潇笑道,“说了替你送一定会送,莫非我还会偷吃不成?”   这话似乎说服了向云归,他磨蹭了一下便放了手。   洛潇觉着被放开的地方被风吹得有些凉意,扬了扬油纸包又重复道:“你回去,我去送。”   “你可要让他们好好分清楚。”向云归又交待了一句。   “放心。”洛潇拍了拍他的肩。   向云归这才离开,洛潇也拿着油纸包去了后门。   驯服一个人最有效的办法,便是一击毙命,让他没有还手的余地,从此也不敢生出反叛之心,永远屈于你的威严之下。   ——虽说他厌恶那个姓楚的男人,可他教给自己的东西,却是行走在这江湖中最有用的路径。   而今日他必须一次将那些乞丐驯服,让他们甚至他们背后的势力有所畏惧,即便有一日他离开,也不敢再来生事。   洛潇深吸一口气,推门,却不见一人。他正疑惑,忽地听见四周遍布着绵长低沉的气息。   “谁?”洛潇警惕地喊。   四方的屋顶忽地跳下了好几名黑衣侍卫,带头那人跪地,恭敬地喊道:“庄主。”      ☆、章四 沁环      洛潇见了领头那人,便知自己的悠闲日子又到头了。   “庄主,您父亲近些日子心急如焚,还请庄主同属下回去罢。”领头跪地抱拳道。   回去?恐怕是回楚门罢?   洛潇哼了一声,如今绝情山庄俨然为楚门所有,大约要不了几年便会易主了。   “庄内如今如何?”洛潇斜着眼问。   领头犹豫了一下,道:“并无大碍。”   洛潇嗤笑,“楚门管辖着罢?”   领头不答话,算是默认。   洛潇拿着油纸包退后了一步,“告诉我父亲,我在此处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可……”领头带着一众人仍是跪着,“楚门主……”   “你是绝情山庄的下属还是楚门的人?!”洛潇吼道,却听门后一阵凌乱的呼吸。   洛潇心道不好,瞪着跪了一地的侍卫道:“你们若不想见血,便乖乖回去,告诉你们的楚门主,我在此处活得十分舒坦,绝情山庄就靠他扶持了。”   说罢,他便急急关了门,沿着那气息追了过去。   向云归毕竟不是习武之人跑得不快,还没出后院便被洛潇拦了下来。   洛潇挡在他面前,脸上仍是嬉皮笑脸,“听见了?”   向云归眼神游移,抖着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他此时才知为何那人说自己其实姓裴,为何一出手便是绣了金丝的绸缎香囊,为何一只手便将扭打的两人丢到墙角。   “你怕我。”洛潇微微眯起眼。   “对。”向云归竟答了真话。   洛潇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从未想过被这个牙尖嘴利的人畏惧是这般让人气闷。   “我是绝情山庄的庄主,与我是洛潇有何干系?”洛潇脸上是难得的冷然。   “绝情山庄庄主……”向云归握紧了手,好让自己不那么颤抖,“绝情山庄庄主与我家的小店格格不入,裴庄主应该……”   “闭嘴!”洛潇大吼,“我姓洛不姓裴!”   向云归浑身抖了抖,两腿战栗着想要后退。   洛潇抹了一把脸,道:“对不住。”   向云归埋着头,道:“你……回去罢,这儿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洛潇默然,低头也只能看见向云归的头发。   “我说的都是真的,”洛潇低声道,“那人厌我,我的父亲也不是我的父亲。即便回去,我也无处容身。”   向云归似乎有些动容,可考虑到那人的身份,又道:“你是绝情山庄庄主,整个山庄都是你的,你怎会没有容身之地?”   洛潇明白这人不会懂得他的处境,只得摇头道:“我不会回去。”   “我告诉爹爹……”向云归越说越小声。   “你还有爹爹可以说话,”洛潇扯了一下嘴角,“我却一个人都没有。”   向云归脸色不定,似乎犹豫不决。   “你……”向云归仍是低着脑袋道:“若是尽快离开,我便不说出去。顶多……顶多十日……”   十日,说不定父亲就会找来了。洛潇略作一想,道:“成。”   向云归得了允诺,便埋着脑袋回了自己的房间。   洛潇低下眼,才发觉原来自己手中还拿着向云归做的千层糕。   十日啊,他随心所欲的日子,只有十日了。   又过了一日,洛潇的衣服终于晾干,穿上了,又是翩翩少年郎。   晓得了洛潇的真实身份,向云归几乎不再与他说话,自然也没有打发他做事。洛潇就在厨房里看火,无所事事地拿着蒲扇不时往炉灶里送风。   做好了千层糕便又开始一日的活计,洛潇想着自己反正已经暴露了身份,便坐在堂中帮着卖糕点。   洛潇本就生的俊朗,再有衣装陪衬,更引来不少探寻的目光。小小的店面平日里就热闹,今儿更是挤得人山人海。可气的是有一半只是来瞧热闹,丝毫没有要买糕点的意思。   “向老板,你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个俊俏的小哥?”围在前面的周婶问。   向老板笑了笑,“是我们店的学徒。”   “哎呀,做个糕饼学徒当真可惜了。”周婶没有眼色地道。   一旁的向云归翻了个白眼,堂堂绝情山庄庄主做一个学徒自然可惜。   见从向老板那儿套不出什么话,周婶便干脆直接问洛潇,“这位哥儿打哪儿来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哦,我是从北边来的。”洛潇也没多说,埋着头继续打包千层糕。   “小哥可有婚配?我家侄女年方二八……”妇人开始滔滔不绝,身旁的人也兴致勃勃地看着。   向云归原不打算插手,可见后面的要买糕点的人挤不过来,横眉道:“周婶,您那侄女咱小店伙计配不上,您就别费心了。”   说罢就拉着洛潇进了里屋,道:“你就在这儿呆着,别出去了。”   洛潇挑眉,终于肯和他说话了?   “周婶好心给我牵线,你倒好,一把就给我拉断了。”洛潇故意道。   向云归哼了一下,“周婶侄女从小就是个霸王,如今更为泼辣,你娶进门也好,挡煞。”   “悍妇啊,”洛潇想起他那薄命的舅母,“悍妇最有趣了。”   向云归无语,“你可别生事,就是真有意思也等回了山庄三媒六娉再娶。”   洛潇抱着手,“你也知我是一庄之主,怎能娶市井女子。”   向云归眸子动了动,又垂下眼睑道:“那你还听周婶在那儿絮叨。”   “好玩啊。”洛潇理直气壮地道。   向云归嘴角抽了抽,“你慢慢好玩罢,我去做事了。”   说着,便又回了堂中。周婶和一众看客见只有向云归回来,便悻悻地散去。   洛潇从麻布的门帘里看出去,只见向云归接过他父亲手中的碎银,又数了几枚铜钱递给客人。   洛潇靠着墙壁,凝视着两个忙碌的身影。他对周婶的侄女自然没有兴趣,他不过是想同那人说说话罢了。   日头渐渐生到正中,向云归趁着空当用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抬头,便见熟悉的人走了过来。   “璋哥?”向云归大喊着打招呼。   里屋的洛潇一听,稍稍掀起门帘,却瞧见了数年未见的人。   璋儿——沁环的贴身侍从。即便过了六年璋儿的身形早已不像过去那般瘦小,肤色也深了不少,可那张脸他不可能认错。沁环还在山庄里的日子,他几乎每天都会去小院,直到舅舅送他去了武当。他知道沁环因病去世,可却从未见过他真正的陵墓,且连活着的璋儿也不见人影,一直是他心中的疑惑。   “劳向老板称三斤千层糕。”秦璋走到店门外道。   “好嘞。”向老板说着便动手干活儿。   向云归笑道:“前两日秦大嫂才来买过,今儿就吃完了?”   “是啊,”秦璋讪讪地笑了笑,“你也知我兄长最喜你们店的千层糕,昨日吃完了就催我来买。”   向老板称好千层糕,秦璋付了钱,又同向云归说了几句便回去了。   洛潇的眼睛跳了跳,放下门帘,便从后院飞出追着秦璋而去。如今璋儿好好地活在楚门的辖地,算是了了他一桩心事。可他仍有一事不明,定要问个清楚。   秦璋出了城便发觉自己似乎被人追踪,回头,却不见人影。他已过了数年安生的日子,有妻有子,心中不由得惶然。   将手里的包袱背在身后,秦璋脚下一点,便腾地飞起。他原想以轻功甩开那人,不料那人武功颇为高深,气息如影随形如何都无法摆脱。   最终,秦璋落在一处空地,朝着身后喊:“不知何方英雄,一直跟着在下有何事?”   洛潇想了想,便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秦璋一见他,惊讶得瞪大眼。   “璋儿。”洛潇站在他几步之外负手喊道。   “小少……”秦璋猛地想起这人如今的身份,作揖道:“裴庄主。”   洛潇也抱拳,上下瞧了瞧秦璋,道:“璋儿,你这些年去了哪里?”   “我离了楚门,如今在海边过活。”秦璋答。   洛潇显得有些意外,随即定了定神,问出此行的目的,“其实我跟着你,只是想问一件事。”   秦璋有些局促,“何事?”   洛潇眼中落出些悲凉,“沁环的坟茔在哪儿?”   秦璋的目光晃了晃,嗫嚅着不知是否该道出实情。   “我问过我爹和楚门主,可他们领我去的墓地连个墓碑也没有。”洛潇回忆起来便是满腔忿恨,“我不信那是沁环的坟墓。”   “这……”秦璋吞吞吐吐地道。   “莫非你也不知?”洛潇皱了皱眉,沁环是那个男人的心腹,楚门攻上绝情山庄,不可能将沁环草草葬了,连个墓碑都没有。   秦璋犹豫半晌,道:“裴庄主,请随我来。”说罢,便领着洛潇往家走去。   为了走得快些,秦璋半途租了两匹快马,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海边的一处小屋。   秦璋下了马,道:“庄主稍等,我去去就来。”   洛潇见秦璋进了小屋,不多时又走了出来,道:“庄主请进。”   下了马,洛潇慢慢走过去,小小的门里只能看见两个玩耍着五色绣球的孩子。两个小孩看见他似乎有些好奇,被他们的父亲叫到了一边。再过去些,便是一个悠闲地坐在藤椅上的男子。那人见了他,缓缓站起来,笑如春山,“潇儿。”   洛潇站在门口,只觉得这老旧的门框,隔着生死两个世界。   “沁环?”      ☆、章五 云归      沁环瞧着黑了些,脸色却比从前红润,身上穿着寻常的布衣,头发也只是用木簪盘了起来。   明明那人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洛潇却一步也不敢靠近,只怕这一切是镜花水月,一碰便隐了踪迹。   “站在那里作甚,进来罢。”沁环瞧着他这目瞪口呆的模样,笑着招手道。   洛潇看着沁环直立的双腿,话都有些说不清,“你……你的腿……你没死?”   沁环笑了笑,上前了几步道:“我没死,这儿又不是黄泉,你怎的不敢进来?”   洛潇这才随着沁环进了屋,沁环坐回藤椅上,他便坐上一旁的小凳。   这样的景象已多年不见,他坐在沁环身旁,手边或是瓜果,或是煮着一壶香茶。那时沁环偶尔会讲些江湖上的趣闻,但更多的时候只是坐在院中看着天空。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觉得无趣,沁环看着天空的模样就像一只即将展翅的仙鹤,梦幻缥缈,稍纵即逝。   “你的腿好了?”洛潇看着沁环的脚踝道。   “是啊,”沁环想起不得行走的日子也是感慨不已,“你父亲替我治好了腿,不过毕竟伤了那么多年,如今也只是能走路,不能跑跳也做不了重活儿。”   断了脚筋还能正常行走已是幸事,洛潇道:“如此便很好了。”   “说起来,你父亲如何了?”沁环问道。   看着沁环的笑颜,洛潇扯了扯嘴角,“同楚门主好得很。”   沁环明白洛潇已知晓楚焱与洛尘的关系且心有不满,可楚焱毕竟曾是他的主子,也是他的挚友,他似乎不好在这段关系中置喙。   “你如今是绝情山庄的庄主了?”沁环换了个话头道。   “嗯,”洛潇想了想,又讪笑一声,“暂且还是。”   沁环晓得他话里的意思,楚焱的雄心总有一日会波及绝情山庄甚至整个武林。   方才的话头不太好,沁环又换了一个问:“可娶妻了?”   “还未。”洛潇摇摇头,他外祖姑母倒是有一些动作,可架不住他没有心思。   “该娶妻了,”沁环一副长辈的模样,“可有看得上眼的?”   眼前忽地浮现出一个矮小的身影,撑着一把靛蓝的油纸伞低头看他。洛潇甩了甩头将那影子撇开,道:“没有。”   “让你父亲替你相几个罢。”沁环道。   说起父亲,洛潇的脸色凉了下来。   “怎的了?”沁环瞧他神色不对便问。   洛潇犹豫了一阵,埋头搓着手指道:“我晓得……我父亲不是我的生父了。”   这模样就像小时候做错了事被他舅舅或是外祖母惩罚之后向他诉苦时一样。沁环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眼角却望向屋后。   洛潇怎么说也快二十岁,很快便收拾了心情,笑着问:“你近来如何?”   沁环弯起眉眼,上扬的嘴角宛如月牙,“你也瞧见了。”   洛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见着了在屋里玩着绣球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脱离楚门搬到海边,璋儿成了亲有了孩子。我如今就是普通的渔民秦环,平日出海维生,回来了便瞧着这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沁环眼里满是温柔,对着两个孩子招了招手道:“笙儿,筝儿,到伯父这儿来。”   两个孩子一听,丢了手里的绣球立即跑了过来。   “大一些的男孩儿是笙儿,小一些的是妹妹筝儿。”沁环一一介绍,随即指着洛潇道:“这是潇哥哥。”   两个小孩立即奶声奶气地喊了哥哥。   “真乖。”沁环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给了两人糕饼道:“去那边玩儿罢。”   两人拿了糕饼又嬉笑着回了绣球旁边。   沁环瞧着天真烂漫的两个孩子,道:“他们就如我亲生的孩子一般。”   洛潇笑了起来,鼻头却有些发红。如今沁环不但好好地活着,而且活得如此自由洒脱,再不是那只折了翅膀只能望着天空的仙鹤。   “对了,”沁环犹豫了一下,道:“有个人,你还是见见罢。”   洛潇正疑惑,便听沁环往屋后喊了一声:“出来,有什么好躲的?”   “我在补网。”屋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洛潇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网什么时候都能补,人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的。”沁环又朝后面喊了一句。   那人久久没有答话,也不见出来。   沁环等得不耐烦了,便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屋后痛哼了一声,沁环又佯装恼怒地道:“你到底出不出来?”   那人这才露了面,褪去了华丽的冠服,腰间也不见贴身的利剑。除了高大的身躯与仍带着些威严的眸子,浑然找不到从前一庄之主的模样。   洛潇看着他,不自觉地站起身来。那人虽进了屋,但也没有靠近,只是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沁环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结果一个都不愿意开口。他只得走到裴朗行身旁推了推他道:“哑巴了?”   裴朗行吭了一声,喊道:“潇儿。”   洛潇张了张嘴,不知自己该唤这人舅舅还是爹爹,最终合上双唇,点了点头。   “他这些年尽被人使唤,都不晓得说话了。”沁环揶揄道。   裴朗行无奈,嘴角却逸出一丝笑意。   “潇儿,你便原谅他罢。”沁环看着洛潇,眼里满是认真。   洛潇也摸不清沁环这话是什么意思,默默地低下头。若是为了裴朗行不肯说话这事,他本身就没有放在心上。若是为了其他,再多的道歉也无济于事。   两人又相顾无言,沁环看了一眼裴朗行。那人眼中三分歉疚一分欢喜,剩下的都是失意。   沁环拉了拉裴朗行的手臂,那人说了一句:“我去补网”便又去了屋后。洛潇瞟了他一眼,却没有任何动作。   “他……”沁环想了想,却还是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洛潇将目光放到沁环身上,那人却显得有些心绪恍惚。洛潇刹那看清了一切,手脚不禁冰凉。   “我……先回去了。”洛潇说着便要转身。   “潇儿?”沁环喊他。   “我……过些日子过来看你罢。”洛潇勉强笑着道。   沁环顿了顿,笑着点头。   洛潇抱了抱拳转身离开,走到马旁,回头,便见沁环正往屋后走去。洛潇颤抖的手最终还是没有握上缰绳,纵身一跃,便飞往远处。   耳旁的风声呼呼作响,即将立冬的寒气刮得他的眼睛胀痛不已。洛潇忽地停下,踉跄着走在带了些石子的枯草上。   看见沁环的瞬间,他以为他终于有了一个亲人。   结果,他仍然一无所有。   再回到向记的后门,他仍是如此狼狈。   洛潇抬眼看着低矮的围墙,淡淡地叹了一声。他想来想去,自己还能回去的地方也不过这一处。   推门,却见一个小小的影子就蹲在门边。那人见了他,立即埋着头擦了擦泛红的眼眶,才肯抬起头。   向云归——负笈在外,云胡不归?   真是个好名字。   “你……不是走了?”向云归瓮声瓮气地问。   这人真是……他在时赶着他走,他走了又伤心,着实别扭。   “我走了啊,”洛潇看着向云归吃惊的神情,又慢悠悠地道:“可我又回来了。”   向云归瘪着嘴,小声嘟囔道:“走了又何必回来。”   “我要待足十日才走,”洛潇说着便往大堂迈步,“你可别赶我。”   向云归跟上,抿着嘴不说话。   “哎,若是我待了十日还不走你怎么办?”洛潇两手扣在脑后,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你若不走……”向云归跟在他身后,想了想道:“我便拿着笤帚打你走。”   “我会功夫,你打不走。”洛潇转过身,嬉皮笑脸地道。   向云归也跟着停下,故作凶恶地道:“我让我爹打你走!”   洛潇哈哈大笑,“向老板品性温和好善乐施,你怎的一点也不像他?”   向云归横眉,脸色也冷了下来。   “不过我也不像我爹,”洛潇想了想,又补上一句,“生父养父都不像。”   “那你像你娘?”向云归问。   洛潇又抬头想了想,道:“非要说的话,倒是有些像我父亲的情人。”   向云归皱着鼻子,小声道:“又唬我。”   洛潇不由得叹气,“为何我说的真话你都不信?”   向云归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仍是满腹怀疑地偏过头。   洛潇无言,转身继续走。   “向云归。”洛潇忽然喊。   “嗯。”向云归答他。   “我想住在这里。”洛潇道。   “住在这里做什么?”向云归皱眉。   “嗯……”洛潇看着他道,“做学徒?”   向云归停下脚步,堂堂绝情山庄庄主,在这儿虚度光阴?   “你的山庄怎么办?”向云归问。   “那又不是我的山庄。”洛潇说得轻巧。   向云归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问:“那你……以后都不回去了?”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难办,虽说不是亲子,可父亲精心养育了他那么多年,得了山庄的禀报定会找过来。   洛潇斜眼,便见向云归正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哎,”洛潇懒散的伸了伸两手,自在逍遥地道:“到时候,再说罢。”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靳惜何夕】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